險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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險情
齊歡看著鏡子裏的養母, 對方已經陌生得可怕了。
她在說什麽呢？
她的意思是……她眼睜睜地看著親生女兒死了嗎？
可印象裏，她那麽溫柔……
齊歡想走。
他抽冷子站起來, 頭卻猛的一暈。他下意識扶桌子，但這沒用，因為他居然分辨不清距離的遠近了擡手抓空，一屁股坐回椅子裏。
接著就是一陣心悸惡心。
慌亂中，還剩下的半杯蜂蜜水被他打翻在地，水潑成像，好似一張猙獰的臉。
齊母驚慌失措地過來：“怎麽回事？”她拎起齊歡左手, 看他的傷口，“啊，你之前失血過多, 這模樣也是正常的。”
齊歡忍著難受掀眼皮，從養母眼中看出真切的關心。
“難受嗎？忍一忍，一會兒就好了，”齊母慢悠悠地說，沒給齊歡做什麽救護措施, “你知道嗎, 小蕓死後, 我叫了你爸爸來，我很難過, 也很害怕, 就像現在這樣……”她眼睛裏擎出淚水，“因為我知道, 我失去她了……我也要失去你了……”
二十多年前, 齊安慈在這裏，見到了沒命的齊蕓。預料之外, 他沒有責怪齊母，更沒讓她報警自首，反而一言不發地幫她清理現場、到鹽堿地埋屍，還讓她仿了齊蕓的字體寫信回家，最後去報警……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齊母依舊幽幽地自說自話：“安慈對你不好，大概是怕我殺了你。你小時候，我好幾次故意把你凍病，然後給你吃藥，被他發現了。他想趕你走，其實是在救你。”
齊母知道自己有毛病，她總是想傷害親人，來換取外人的關註和安慰。
她忍不住。
“有一次，”她一邊說，一邊拆開齊歡左腕繃帶，揉了幾下，傷口就又滲了血，“有個小賤貨來找我化妝，她仗著自己好看，對別人一口一個‘醜八怪’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，腦子一熱把她殺了，這麽幹倒是平衡了我傷害你的沖動。現在你也快死了，咱們下輩子做一對正常的母子好不好？”齊母撫摸著齊歡的頭發，“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，但我知道你身上的傷，都是自己弄的，你喜歡那個姓陸的小姑娘？傻孩子，想要博人同情，何苦要在自己身上下手呢……”
齊歡聽養母用溫柔得語調講著讓人膽寒的話，意識已經渙散了。
他渾身都冷，思緒很混亂，這是快死了吧……
養母八成在蜂蜜水裏加了大量的降壓藥，他剛割過脈，如果死於血壓問題，屍檢時有可能會被忽略，齊母將又一次用親人的性命，換來她想要的。
季教授說，這毛病叫什麽來著……
啊，對了，孟喬森綜合征。
果然，人的救贖都是自己給的。
養母遇到了齊安慈，他對她很好，卻也和她扭曲著，一起墜入了深淵。
陸琴……
齊歡想到這個名字時心口一抽，他覺得自己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，連默默喜歡她都不配。她那麽明艷，像陽光、像春風，而他卻像陰溝裏的黴菌。
更何況他大概活不成了，想要遠遠看著她也做不到了。
這輩子就這樣了，沒什麽溫馨，倒也沒什麽後悔，多是無力和遺憾。
齊歡這麽想著，合上了眼睛，他再也不想看養母，再也不想看這莫名其妙的人世間。
這一刻，仿佛一切都離他遠去。
就在這時，大門外一聲震響。
齊歡還是合著眼。
齊母卻站起來了，她知道警察來了。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她想過警察會找她，但沒想到他們來得這麽快。時至此時，她懶得去想到底是哪裏出了紕漏。因為她知道路走到頭了。
都是命，該如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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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不再看齊歡，自行一瘸一拐地沖進廚房，到陽臺拉開窗子。
“砰咣當”大門被破開。
警察們沖進屋裏。
陸琴一眼就看見歪在椅子上的齊歡，低呼一聲：什麽時候到！”
熟悉的聲線，讓齊歡重新睜開眼睛，他眼前模糊一片，他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想是：那聲音好像是小陸，她是來救我的嗎……
陳添薪看了陸琴和齊歡一眼，直奔廚房。
齊母拿著一把剪刀，頂在自己喉嚨上：“你們退出去，別進來。”剪刀尖端已經抵進皮肉裏，一行血淌下來。
陳添薪示意同事們壓住茬子。
“兩年前你埋屍的時候，有目擊證人。”
齊母只是搖了搖頭，沒說話。
陳添薪弄不懂她是什麽意思：“你以死相逼幹什麽，有什麽話，跟我們回局裏說清楚。”
“都是我做的，”齊母沒有放下剪刀，她的聲音很平靜，“齊安慈只是幫我埋屍體，犯案細節，是我說給他聽的，他罪不至死，你們留他一條命吧。”
“既然你都認了，就放下剪子，跟我……”
“回去”還沒說出口，就見那老太太突然回身。
她七十來歲的人了，腰也不好，居然以一個看著就異常扭曲笨拙的姿勢，踩著竈臺邊的椅子，從剛才拉開的窗子一躍而出……
這是六樓！
陳添薪倒抽一口冷氣，三步並兩步地沖進廚房，向窗戶飛撲過出。
距離太遠了。
他撲得猛，腿硬生生磕在竈臺上，疼得他炸出一後背冷汗，但好在，拼得大半個身子躥出窗戶，抓住了齊母的左臂。
“快！來幫忙，把人拉上來！”
好幾名警員一擁而上。但窗戶邊擠不下太多人，眾人根本就夠不到懸在窗外的老太太。
“你放開我！”齊母擡頭跟陳添薪喊。
陳添薪卡在窗框上，一只腳勾著竈臺地櫃的邊沿，腰背難以用力，加上老太太死命往下墜，他生怕一個抓不穩人就摔下去了：“你死都不怕，害怕跟我回局裏去嗎！不想再見齊安慈一面了嗎？”
齊母擡頭不說話，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去。
而後她突然擡右手，揮剪刀，狠狠紮向陳添薪的手背。
陳警官一看動作的勢頭，就知道她不是來假的，毫秒之間，非但沒松手，反而把手箍得像鐵鉗一樣。
剪子尖在眼皮子底下直刺進的手背。鉆心的疼迅速在陳添薪的大腦裏叫囂。
血瞬間冒出來，順著手往下流。
陳添薪擔心齊母一紮不成，跟著要把剪子拔出來戳脖子自殺。
“媽的！”
絕境生暴怒。
陳添薪心裏騰起一股蠻暴的戾氣。
片刻喘息都沒有，他大喝一聲，猛然發力，僅靠臂力把老太太旱地拔蔥似的往上提起兩尺高。
這麽一來，趕來幫襯的同事，能從側面的窗子抓到齊母的衣服了。
眾人合力，牽制住老太太，把人從窗戶外撈上來了。
要命的險情解除。
陳添薪的手已經像從血缸裏撈出來的一樣了。
剪子尖把他的手掌穿透了。
現場醫護人員沖過來，做過應急處理，凜聲吩咐：“快送醫院，需要盡快手術！”
救護車上。陸琴跟著。
她一雙大眼睛裏含著眼淚，看著委屈極了。
陳添薪本來疼得齜牙咧嘴，想跟大夫打個商量，先給他打一針麻藥，一看陸琴這模樣，居然生生擠出絲笑來：“傻丫頭，剪子是紮我手上了，你哭什麽？”
應景兒似的，陸琴眼眶裏跳出一大滴淚水，“吧嗒”落在地上。
“頭兒，”她抹臉，“你……要是傷了肌腱，以後可能就拿不了槍了……”
“呸呸呸，”陳添薪嘖了一聲，“給我念點兒好？”
他疼得煩躁，語氣自然沒好到哪兒去。話說出口，不知勾到陸琴哪根神經了，平時怎麽批評都虛心接受，甚至還頂兩句嘴的丫頭，只低著頭，眼淚止不住往下掉。
陳添薪的心就這麽被淚水砸軟了。
他嘆了口氣，聲音柔下來：“我不是罵你，”他看看自己還在神經性打著顫的右手，“就算這只廢了，我還能苦練左手呢。”
誰知這麽說完，陸琴更難過了，簡直哭得稀裏嘩啦的。
陳添薪沒對象，但他自覺不是石墨烯鋼鐵直男性格，多少能算個暖男吧……
心有猛虎，細嗅薔薇那種。
不然，他“甜心”的綽號不是白叫了麽。
不曾想，今天打臉啪啪的。
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陸琴了，手疼得他腦子斷線，索性擡左手在陸琴腦袋上一胡擼：“行了，別哭了，一會兒到地方，給我買碗八寶粥去，想吃。”
季暝秋和寧逸路程比陳添薪遠得多。
倆人趕到時，在小區外就看見老太太掛窗戶被拽進屋的驚險一幕。跟著是陳添薪上救護車。
寧逸都沒熄火，直接跟車轉戰醫院了。
陳添薪到醫院自己蹦下救護車，溜達進手術室。
進去之前，還跟季暝秋打了個招呼，又跟陸琴鑿吧了一遍要喝八寶粥。
經過這麽一通折騰，已經快中午十一點了。
寧逸看著表跟季暝秋說：“你下午有課，開我車回去吧，我在這兒隨時跟你匯報陳隊情況。差不多了我蹭市局的車回去。”
季暝秋見陳添薪沒有生命危險，也就同意了，他穿得是寧逸的衣服，不怎麽合適，這小子看著沒幾兩肉，衣服卻寬長得很。
如果來得及，他還想回家找人開鎖拿手機換衣服呢，於是沒客氣地接過寧逸的車鑰匙：“我下課之後，回來接你。”
寧逸一聽還有這美事，眼睛都亮了，樂呵呵地把人送走，揮著手等你哦。
當然，寧少爺主動留下別有用心。
陳添薪確實傷到了肌腱。
縫合手術做了快四個小時。他從手術室出來，被勒令住院觀察一天。
病房裏，陳添薪麻藥勁兒還沒過，暫時生龍活虎。一看陸琴竟然買了好幾份八寶粥來，剛要埋汰這丫頭鋪張浪費，旋即又咂麽出點她深層的用心。
被工作強度封印了暖男心的陳隊長終歸是沒忍心說她咳，我從今兒晚上吃到明天中午，總能吃完了吧。
“剛才我問過大夫，手術很成功，等你好了做好康覆訓練，應該不會留後遺癥。”寧逸推門進屋，他難得沒見面就跟陳添薪對掐。
陳警官莫名不自在。
“美女，借你頭兒用用唄。”寧逸又跟陸琴說。
陳添薪跟陸琴：……
總覺得哪裏怪。
陸琴出去了，寧逸在隔壁床一坐：“陳隊，”他腔調正經，“有件事需要請你暗中安排一下，我不想讓暝秋知道，這事兒他幫不上忙，知道了也是擔心。”
陳添薪端詳寧逸，看出他確實不是來欺負病號的，是有正事要說：“你說。”
“下周高自若手術的事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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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多年前, 齊安慈在這裏，見到了沒命的齊蕓。預料之外, 他沒有責怪齊母，更沒讓她報警自首，反而一言不發地幫她清理現場、到鹽堿地埋屍，還讓她仿了齊蕓的字體寫信回家，最後去報警……@無限好文，盡在文學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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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母知道自己有毛病，她總是想傷害親人，來換取外人的關註和安慰。
她忍不住。
“有一次，”她一邊說，一邊拆開齊歡左腕繃帶，揉了幾下，傷口就又滲了血，“有個小賤貨來找我化妝，她仗著自己好看，對別人一口一個‘醜八怪’，我也不知道為什麽，腦子一熱把她殺了，這麽幹倒是平衡了我傷害你的沖動。現在你也快死了，咱們下輩子做一對正常的母子好不好？”齊母撫摸著齊歡的頭發，“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，但我知道你身上的傷，都是自己弄的，你喜歡那個姓陸的小姑娘？傻孩子，想要博人同情，何苦要在自己身上下手呢……”
齊歡聽養母用溫柔得語調講著讓人膽寒的話，意識已經渙散了。
他渾身都冷，思緒很混亂，這是快死了吧……
養母八成在蜂蜜水裏加了大量的降壓藥，他剛割過脈，如果死於血壓問題，屍檢時有可能會被忽略，齊母將又一次用親人的性命，換來她想要的。
季教授說，這毛病叫什麽來著……
啊，對了，孟喬森綜合征。
果然，人的救贖都是自己給的。
養母遇到了齊安慈，他對她很好，卻也和她扭曲著，一起墜入了深淵。
陸琴……
齊歡想到這個名字時心口一抽，他覺得自己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，連默默喜歡她都不配。她那麽明艷，像陽光、像春風，而他卻像陰溝裏的黴菌。
更何況他大概活不成了，想要遠遠看著她也做不到了。
這輩子就這樣了，沒什麽溫馨，倒也沒什麽後悔，多是無力和遺憾。
齊歡這麽想著，合上了眼睛，他再也不想看養母，再也不想看這莫名其妙的人世間。
這一刻，仿佛一切都離他遠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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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歡還是合著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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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琴一眼就看見歪在椅子上的齊歡，低呼一聲：什麽時候到！”
熟悉的聲線，讓齊歡重新睜開眼睛，他眼前模糊一片，他徹底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想是：那聲音好像是小陸，她是來救我的嗎……
陳添薪看了陸琴和齊歡一眼，直奔廚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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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快！來幫忙，把人拉上來！”
好幾名警員一擁而上。但窗戶邊擠不下太多人，眾人根本就夠不到懸在窗外的老太太。
“你放開我！”齊母擡頭跟陳添薪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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齊母擡頭不說話，兩行淚水順著臉頰滑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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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麽一來，趕來幫襯的同事，能從側面的窗子抓到齊母的衣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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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看著表跟季暝秋說：“你下午有課，開我車回去吧，我在這兒隨時跟你匯報陳隊情況。差不多了我蹭市局的車回去。”
季暝秋見陳添薪沒有生命危險，也就同意了，他穿得是寧逸的衣服，不怎麽合適，這小子看著沒幾兩肉，衣服卻寬長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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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逸一聽還有這美事，眼睛都亮了，樂呵呵地把人送走，揮著手等你哦。
當然，寧少爺主動留下別有用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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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剛才我問過大夫，手術很成功，等你好了做好康覆訓練，應該不會留後遺癥。”寧逸推門進屋，他難得沒見面就跟陳添薪對掐。
陳警官莫名不自在。
“美女，借你頭兒用用唄。”寧逸又跟陸琴說。
陳添薪跟陸琴：……
總覺得哪裏怪。
陸琴出去了，寧逸在隔壁床一坐：“陳隊，”他腔調正經，“有件事需要請你暗中安排一下，我不想讓暝秋知道，這事兒他幫不上忙，知道了也是擔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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